葉錦添:我像一個半工半讀的學生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我對網友的所有看法都表示好奇,他們從表面的形式中找到很多雷同的因素,但是我更有興趣了解他們對于審美的敏感度! 影視造型界的“金字招牌”葉錦添遭到了來自民間的信任危機――新版《紅樓夢》劇組提前公開了部分演員的定妝照,褒貶不一。葉錦添加盟《紅樓夢》算是臨時起意的,在《赤壁》之后他已經接了另一部電影,中間有4個月的空檔期,恰好遇到了求賢若渴的李少紅。
葉錦添和其他的影視造型設計大師最大的區(qū)別可能是,他是個雜家。電影是他的事業(yè)生涯里終生不渝的信念,90年代在臺灣發(fā)展時產生了對舞臺劇的迷戀,因《臥虎藏龍》獲得奧斯卡獎后有了機會去寫作和繪畫,還重拾起了攝影,最近他又投入了現代藝術的氣氛里,開始了雕塑影像與裝置藝術的創(chuàng)作。如此多元的藝術創(chuàng)作者,還嫌“世界走得太慢,總是讓人等待得太久”,難覓知音,可能也是正常的。
他不相信文字,相信顏色;他總戴著帽子,穿著黑衣,還有隨身不落的相機;最近一直在各地采風的葉錦添很坦誠,說《紅樓夢》,說自己的創(chuàng)作觀,“自始至終我也沒有什么改變,我仍然會對好奇的事物感到莫大的興趣,不斷在自己的范圍里找尋新的可能,就好像一個半工半讀的學生,至今不變!
葉氏紅學
《新民周刊》:《紅樓夢》劇組提前公布的定妝照遭遇了外界如此強烈的反響,或者說批評,你事先想到過這樣的局面嗎?
葉錦添:沒有想過。那時候比較擔心紅學家的意見,所以我們在做每一個步驟的時候,都會把每一段時間的成果交給紅學家,不少的紅學家都在鼓勵我們。我覺得最重要的是體現《紅樓夢》里的美感,它需要有很強烈的獨特性,因為《紅樓夢》本身也混雜了明朝跟清朝的特色,原本就沒有寫實的必然性,創(chuàng)作的空間是非常大的,可以按照每個不同的時代,做出不一樣的用途,但是唯一要堅守的就是它那種獨特的美感。
《新民周刊》:《紅樓夢》的創(chuàng)作不必寫實?
葉錦添:重新看《紅樓夢》的時候,我就感覺它的寫法并不是以寫實為基礎的,另外清中葉時期的民間小說沒有西方文學那么厚的寫實性,在《紅樓夢》里有多處空間不合邏輯的地方。在乾隆皇帝的時期,昆劇興盛,文人喜歡詩詞歌賦,研究音律。一般的文人雅士都在崇尚意境與虛擬的狀態(tài),不管是小說還是庭院設計都充滿著意境與想象的味道,所謂寫實會顯得俗氣,真正以寫實為基礎的戲劇也都是在民國以后。毫無疑問,在曹雪芹的《紅樓夢》里帶有濃厚的市井的通俗俚語,包括對劉姥姥、王熙鳳以及很多服裝與道具的細節(jié)都有很詳細的描述,因此被文學史家公認為自然主義的代表,這種觀念一直延續(xù)下來,形成了某一種對《紅樓夢》解讀的基礎。
《新民周刊》:如何理解你強調的那種獨特的美感呢?
葉錦添:它更吸引我的是那些攙雜著神話故事與典雅詩意的場面描述,比如太虛幻境、黛玉葬花、寶釵撲蝶和女媧補天,都是充滿虛擬性意境的闡述,因此單是寫實的場面不足以把《紅樓夢》表達完整,傳達意境是我們最早就達成的共識。對我來說,電視劇是不容易達到我們想象的效果,要涵蓋的戲的分量太龐大,拍攝的條件又不足,產生了一些先天性的限制,因此我們必須要做出取舍。最終李少紅還是選擇了寫意的拍法,調動起大家創(chuàng)新的情緒,即便受到很多的誤解,她也在所不惜。
《新民周刊》:洪晃說你希望能借《紅樓夢》恢復中國古代的性感,這種性感在現代社會已經看不到了。是這樣嗎?
葉錦添:西方對性感的理解是看得到也摸得到,中國對性感的理解是聞得到與感覺得到,我們可以從這種東西方的差別中看出大眾的審美理解和對事情的判斷仍然過于表面,對古典審美中的韻味與間離一竅不通。這種審美的趣味,我相信只要能做到位,人們還是會有很大反應的。中國的審美在于含蓄而非彰顯,在于意會而非言傳。
《新民周刊》:當年電視劇《大明宮詞》播出時,大家都夸你開創(chuàng)了一種唯美華麗的潮流,造型設計到現在都被認為是經典。而今日,卻有不少批評的聲音,你覺得這些年周圍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嗎?
葉錦添:《大明宮詞》播出時,國內的觀眾看事情比較單純,也十分直觀,但是到了開拍《紅樓夢》時候觀眾已有了很多自己對事情的看法,而且有非常強烈的表達欲望。這種所謂的網絡惡搞也是觀眾參與的一種方法,而且發(fā)表意見時總希望有人去注意,因此會帶著很強烈的攻擊性,可惜的是這種饒舌的風氣起源于香港的八卦雜志卻在大陸發(fā)展起來。但是我相信更大部分的觀眾是沒有參與其中的,觀眾喜歡與否,必須要等待全劇完成后,作品的整體狀態(tài)完整呈現出來時,才可以做最終的判斷。
特別的經驗
《新民周刊》:《大明宮詞》的意境氛圍和服裝造型看上去受當時臺灣舞臺劇的風格影響很深。
葉錦添:《大明宮詞》是一個很特殊的經驗,在此之前我已經做過關于唐朝的題材,對唐朝有很多的想象與經驗,加上對古典舞蹈的視覺呈現初有心得,碰觸到《大明宮詞》就很快反應過來。李少紅在北京給我展示了數百套已經完成的衣服,布料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在國內算是很新的了。我問她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她說穿起來不像古代人,沒有古代美人的韻味。因此我給她看了很多我的創(chuàng)作,又重新做了幾件主角的造型,在6天的時間內把所有的衣服改掉,當時有很多今天十分有名的演員都在化妝間門外等著,我以一天50個以上造型的速度幫他們一一歸位。我只有一個要求,與我服裝搭配的場景必須有寬大的空間,光源要照顧到大面積的色彩、小面積的表情與精細的妝容,他們都做到了。我們沒有完全按照歷史中的服裝來設計,更多是參考現代美術的用色方法,隨意的構想,大膽的假設,精工的制作,一切都十分簡單自然。
《新民周刊》:《大明宮詞》給你在大陸的發(fā)展帶來了好的機會嗎?
葉錦添:我那時并沒有收到太多《大明宮詞》成功的消息,直到《臥虎藏龍》后我再到大陸工作,才知道它的影響力之大,很多文學界的人都會慕名而來,跟我談論《大明宮詞》里的感受。
《新民周刊》:你和李少紅合作多次,包括這次的《紅樓夢》,是因為當年那部戲帶給你們成功的經驗嗎?
葉錦添:自從《戀愛中的寶貝》以后,我們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見面了。《赤壁》之后,我在下一部電影之前有4個月的空檔期,那時遇到李小婉,知道李少紅要開拍《紅樓夢》,這個對他們來說是一個不小的壓力與挑戰(zhàn),他們都希望我能參與,我就答應了做前期的工作,希望電視劇在這段時間里就能開拍。但后來因為一些原因,影響到原構想的進度與完整性,最后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李少紅的性格十分固執(zhí),她要的東西都會糾纏到底,她刻苦耐勞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與單純天真的性格是我最欣賞的部分。
《新民周刊》:為一部影視作品做美術設計和服裝造型,比如《紅樓夢》或《赤壁》,你需要做的工作都包括哪些呢?
葉錦添:《紅樓夢》和《赤壁》有點不一樣的是,《紅樓夢》時我沒有參與整個制作與拍攝過程,而拍《赤壁》時我全程投入,從籌備到制作比較合乎我的思路。在整個工作流程方面我會先了解導演想表達的是怎樣的世界,我們可以一起討論劇本與演員的選擇,組織適當的工作人員開始構想風格,當風格確定后,我們就要針對這種風格的完整做實際工作的藝術規(guī)劃,直至全面完成。
《新民周刊》:為歷史題材做造型大都是有確切的朝代可以對照的。這時的創(chuàng)作重要的是忠于歷史,忠于文本呢,還是忠于藝術?
葉錦添:每一次決定風格之前都會考慮當時當地所有的條件的綜合點,當然最重要的就是導演的創(chuàng)作想法和對演員的選擇。在我的經驗里,任何風格的確定沒有一定的原因,而且每一段時間也會有不同的思路吸引著我,沒有一定的邏輯左右某種風格的確立。
造型美術這個工作
《新民周刊》:上世紀80年代,你從香港理工大學后畢業(yè)后進入了《電影雙周刊》擔任攝影師,是喜歡電影,還是喜歡攝影?
葉錦添:當時對未來還沒有計劃,對電影也處在摸索階段,只因為電影有很多讓我感興趣的元素,因此一直沒有離開。那時候攝影才是我真正的職業(yè)。
《新民周刊》:徐克慧眼識英雄,找你做《英雄本色》的執(zhí)行美術。我知道香港電影圈之前沒有美術指導這一位置的,最早好像是張叔平在1980年替《愛殺》里的林青霞做定妝和造型。等到你進入電影圈時,美術這個崗位都需要做些什么呢?
葉錦添:我所認識的香港電影圈最早出現的美術指導是區(qū)丁平與張叔平,他們當時沒有一種明確的所謂電影分工概念。受到60年代海外電影的影響,這批海歸導演們與電影工作人員開始注重電影的畫面?zhèn)鬟_。等到我進入電影行業(yè)的時候已經算是第三代了,對電影美術已經有了一定的觀念,開始鉆研電影的視覺語言,而不甘心只做裝飾的工作。
《新民周刊》:你覺得造型設計,首要出發(fā)點是突出這個演員,還是突出這部作品的風格呢?比如你和周迅合作了很多次,在《大明宮詞》和《橘子紅了》里她的造型和整部作品的風格相得益彰。但到了《射雕英雄傳》,你似乎又變成突出她本人,而非傳統(tǒng)意義上的黃蓉形象。
葉錦添:我覺得首先要確定片子的藝術風格,再找尋每一個演員的切入點!洞竺鲗m詞》與《橘子紅了》的時候,我與導演有充分的創(chuàng)作溝通。但《射雕》當時劇組已經開拍,沒有太多的溝通時間,只能在周迅身上做文章。
《新民周刊》:你評價過田壯壯,真正愛電影的人,忠于電影,而不考慮妥協(xié)。你是這樣的人嗎?
葉錦添:我目前還是一個被邀請的角色,很難說我有沒有堅持屬于自我的想法,但喜歡好的電影是不用猶豫的。
《新民周刊》:影視、舞臺造型創(chuàng)作需要合作者,你喜歡怎樣合作方式呢?
葉錦添:通常找我合作的人都對我有一定的了解,我很喜歡這種感覺,至少我們有了一種互信的默契,這對于第一次合作的關系來講是極為重要的。因為在創(chuàng)作時,大家是否站在同一戰(zhàn)線,是否可以度過每一次的困難,人的氣質與度量都是極為關鍵的。我是一個在創(chuàng)作上十分健談的人,思想上的溝通是互相了解的最好方法。
《新民周刊》:國內稍微大點制作成本的電影都會找你、張叔平或者奚仲文,有點壟斷的味道了。這個行業(yè)究竟是怎樣的狀況呢?
葉錦添:我目前還沒有這個困擾,我光是接了《赤壁》就忍痛推掉了李安、張藝謀、法國巴黎歌劇院與其他外國片商的邀請,整整3年泡在了《赤壁》的劇組里。這幾年,人們所知道的大制作都有找上我,但我只做了一個《赤壁》,我想這樣就沒有什么壟斷可言了。至于張叔平除了《藍莓之夜》,至今還沒有看到他其他的作品,奚仲文做了《黃金甲》、《投名狀》與《江山美人》之后,也很少有其他的作品,我想我們都是比較謹慎地選擇自己合作的對象,更談不上壟斷。
我經常處于自我懷疑中
《新民周刊》:現在的你名利雙收,早年的你也曾在清貧和寂寞中支撐,一直到《臥虎藏龍》才有所改變,奧斯卡獎給你帶來了什么呢?
葉錦添:我覺得真正不同的地方是和以往相比,社會給我開了一道門,但同時也讓我清楚了某種夢想仍然是不容易達到的。世界走得太慢,總是讓人等待得太久。
《新民周刊》:小時候家境貧寒,你說過“一無所有”,那段時候生活空白到什么程度呢?
葉錦添:窮人有窮人的世界,當你真正窮的時候,確實也不知道和別人有什么分別。我從小就養(yǎng)成了一種盲目高傲的性格,總是會把自己保護得好好的,對我不利的事情都充滿了防范,我很容易會架起一道裝飾性的圍墻使自己看起來獨特和出眾。窮也窮得有型有格,雖然口袋里身無分文,但開口都是最貴的和最有品位的東西,無論怎么樣都要去最好的咖啡廳,就是喜歡那種氣氛。
小時候我習慣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安全的世界,里面有很多我熟悉的想象對象。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會把它們投射到現實生活中,自得其樂。后來我慢慢建立了朋友圈子,從盲目自大發(fā)展出在公共場合的自信心,充滿表演欲又害羞的性格一直干擾著我,很多矛盾也從此而起。到今天為止,這種性格一直浮現在我傳達內心世界的現代藝術里。
《新民周刊》:你學過攝影,畫畫更出色,現在獲得的所有褒獎里,哪些是至關重要的呢?
葉錦添:每一次的褒獎都十分重要,因為我經常會處于自我懷疑的狀態(tài),每一次的成功都給我麻醉一下,但是很快這種平靜的感覺就會消失,自我又開始浮動起來。我相信我的創(chuàng)作是變幻不定的,必須要花盡力氣去追逐那個變動的心,因此一直都在跌宕不定地往前沖。可能是這個原因,使我產生了一種承受困難與壓力的意志,走出了一條自我的路來。
大眾的評價
《新民周刊》:很多人都說你的美學思想是狂放的,無拘無束的。
葉錦添:我希望自己能真的做到無拘無束,也在往這方面努力著。當然在事實上,有很多不單純的部分,一方面要逃避過分成熟而使得作品過于世故,一方面要保持純真的狀態(tài),使自己勇于嘗試。世界上的一切都能了然在胸?這真的是沒有定數,只能隨機隨緣,在每一個唯一的機會中,找到最精彩的位置。
《新民周刊》:有人總結你的造型偏好,不咸不淡的色調,和服寬腰帶,紅色煙熏眼妝,即使小女孩也是光禿禿的腦門。你自己認同嗎?
葉錦添:我對網友的所有看法都表示好奇,他們從表面的形式中找到很多雷同的因素,但是我更有興趣了解他們對于審美的敏感度。
《新民周刊》:很長一段時間了,你的作品一直受人追捧。你覺得大眾真正了解你作品中的好嗎?
葉錦添:這一點我不太清楚,畢竟華人社會里所謂的符號學、抽象和影像的內涵都不是大眾課題,即使用文字去表達也只能是一種小眾的流傳,用影像作語言時在華人地區(qū)讀得懂的也只在少數,有時候只能意在言外。因為確實感覺影像符號學日漸進入我們的生活,文字語言又過分地驕飾與狡猾,使得溝通充滿疑云,當我進一步深入詮釋我的構思的同時,與大眾距離就會拉遠,可能這是一個奇妙的平衡吧。
《新民周刊》:去年你為自己在北京的展覽取名為“如果我自由了,你來嗎”,你覺得大眾喜歡那個完全自由了的葉錦添嗎?
葉錦添:我并不知道大眾喜不喜歡,只是想找尋一種與大眾溝通的方法,我相信有某種東西的內在是能找到共鳴的。在文化上感覺到的約束與壓力,相信不是我一個人的感受。如果能夠把這種東西放下,我們是否可擁有更多的創(chuàng)作自由與溝通的自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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