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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二十五年浮沉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李宗仁故居的池塘在雨后的4月下午十分平靜。沒有魚或鴨,水邊的幾株枇杷樹長出新葉。在這座已經(jīng)無人居住的空曠宅院里,稍有聲響便清晰可聞。   “現(xiàn)在是淡季,來的人少!痹谇迕鞴(jié)前兩天,22歲的李金華坐在售票桌后,百無聊賴。他是李宗仁的堂侄孫,在桂林市完成學業(yè)后回到了他出生和長大的臨桂縣兩江鎮(zhèn) 頭村,在李宗仁故居工作。
  李金華的父親李常青到山上清理墓地雜草去了,過兩天家族的人來掃墓時,可以輕松一些。李宗仁的墓地不在故鄉(xiāng),他的骨灰存放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第一室!白蛱煊袀廣東人來,讓我?guī)郊易宓哪沟厝タ戳丝?他說風水不錯,但還差那么一點點!崩罱鹑A說。
   頭村至今算不上富足,風景也并無卓然之處。公路從村里穿過,若非有李宗仁故居,不會有多少人在此停留。如同中國許多鄉(xiāng)村一樣,李宗仁故居的墻上還能看到往日的紅色標語,其中比較清晰的是一條毛主席語錄:“在拿槍的敵人被消滅以后,不拿槍的敵人依然存在,他們必然地要和我們作拼死的斗爭,我們決不可以輕視這些敵人!
  沒有做成農(nóng)夫的少年
  古往今來許多事沒法下斷語。臨桂地處嶺南僻壤,到了清代突然就成了“晴耕雨讀”的標本。政治經(jīng)濟文化均落后的廣西在清代出了4位狀元,排在了江蘇、浙江、安徽、山東之后,位列全國第5。而這4位狀元全部來自臨桂,包括中國科舉史上最后一位“連中三元”的陳繼昌。陳繼昌的曾祖父陳宏謀是清代理學名臣,官至東閣大學士,加封太子太傅。清末四大詞人中,況蕙風和王半塘也是臨桂人。
  臨桂文風極勝,武風較弱。李宗仁自己說:“太平天國時代,洪楊圍攻桂林不下,屯兵我鄉(xiāng),居民為其裹脅者雖多,然終乘機逃亡,卒無一人隨洪楊遠征以至建功發(fā)跡的。在我本人以前,我鄉(xiāng)未嘗出過一個知名的武將!
  李金華經(jīng)常從村里老人口中聽說關(guān)于李宗仁的往事。一個故事是:李宗仁的母親問年幼的李宗仁長大后要做什么。李宗仁回答:“養(yǎng)鴨子。”因為鴨可生蛋,蛋可生鴨,生活就可以有保障。李宗仁的母親對兒子的回答非常滿意。李宗仁曾說:“我弟兄幼時,母親只勉勵我們勤耕苦讀,做個誠實忠厚、自食其力的人,決無心要我們?yōu)閷橄。后來她老人家年老?亦決不因為有兒子為將為相而稍易她簡樸忠厚的家風!
  從山上回來的李常青對此很有感觸。他翻出了李氏族譜,讓本刊記者看李家人都從事怎樣的職業(yè)。族譜顯示,除了李宗仁的堂弟李宗信、表弟黃敬修之外,再無其他親戚在軍隊里供職。李宗信、黃敬修畢業(yè)于陸軍大學!叭绻麤]有進過軍校接受教育,李宗仁是不會讓家族里的人進入軍隊的。”李常青說。
  李常青在族譜里找到對自己的父親李宗武(李宗仁最小的堂弟)的介紹:終生務(wù)農(nóng)。
  李宗仁提到過一次回鄉(xiāng)省親的經(jīng)歷。“我的三個胞妹向我說,哥哥,你做了這樣大的官,而我們?nèi)耘f耕田種地,你不怕鄰里恥笑你嗎?”
  2010年春天的 頭村田野里,秧苗青蔥,農(nóng)人們在勞作。100多年前李宗仁也是其中的一員,胼手砥足以求溫飽的誠樸農(nóng)夫更像是他未來的命運。
  1907年的一天,從山上砍完柴回家的路上,16歲的李宗仁意識到自己的命運也許能改變:“路上遇見一位趕圩回來的鄰村人,他告訴我說,陸小第二期招生已經(jīng)發(fā)榜了,正取共一百三十名,備取十名,我是第一名備取,準可入學無疑。這也可算是‘金榜題名’吧,我立刻敏感到當時壓在肩膀上的扁擔,今后可以甩掉了,實有說不出的高興!
  這種人生的轉(zhuǎn)折同樣發(fā)生在幾十里地以外的臨桂縣會仙鎮(zhèn)山尾村的白崇禧身上。他14歲考入廣西陸軍小學。“全省報名千余人,只取120名,我名列第六!
  還有容縣山咀村(今黎村鎮(zhèn)珊萃村)的黃紹?。“宣統(tǒng)二年春,陸軍小學第四期招生,我去應(yīng)考,僥幸錄取了。以前我痛哭絕食,要求父母到桂林的惟一目的,終于達到了。當時我是如何的快活呵!”
  三十而立,統(tǒng)一廣西
  如今的桂林城,能找到的歷史遺跡不多,廣西陸軍小學校址已杳無可尋。16歲的李宗仁到桂林城里報到時遲到10分鐘,失去了入學資格,沮喪的他翌年投考才終于進入這所模仿日式教學的新式軍校。
  這已是1908年的中國,清政府頒布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憲法性文件《欽定憲法大綱》。雖然第一條便是:“大清皇帝統(tǒng)治大清帝國,萬世一系,永永尊戴。”但大綱里也出現(xiàn)了這樣的文字:“臣民于法律范圍以內(nèi),所有言論、著作、出版及集會、結(jié)社等事,均準其自由!
  清政府聲明9年之后將頒布憲法,并將第一次選舉國會。然而這一年的11月,支持立憲的光緒帝突然病死,滿清王朝迎來了最后一個皇帝溥儀。宣統(tǒng)元年,廣西舉行了最后一次拔貢考試。這曾是李、白、黃3人的父親最為期盼的事情,他們都是失意的讀書人。
  李、白、黃進入廣西陸軍小學,意味著一段歷史開始生長。中國大多軍閥靠血緣關(guān)系為紐帶,后來的新桂系不大相同,他們的聚合更多是通過鄉(xiāng)籍和同學關(guān)系。桂系的軍官多來自四所軍校,有“四校同學會”之說:陸軍小學、預備中學、保定軍校、陸軍大學。而他們又多來自廣西兩個地區(qū):桂林及其附近地區(qū)和容縣及其附近地區(qū)。
  在廣西陸小,李宗仁第一次見到來校視察的總辦蔡鍔時,感受到了作為崇拜者的滿足!爸幌M麑懋厴I(yè)后,能當一名中上尉階級的隊副和隊長,平生之愿已足。至于像蔡鍔那樣飛將軍式的人物和地位,我是做夢也沒有想過的。后來我讀古今名人傳記,時?吹健杂桩愑谌簝骸、‘少有大志’、‘以天下為己任’一類的話,總覺得這些或是作者杜撰的話。我幼年時,智力才能,不過中人。知足常樂,隨遇而安,向無棲棲遑遑急功好利之心,只是平時對人處事,誠懇篤實,有所為亦有所不為而已!
  此時的中國,革命暗潮涌動,本是清廷陸軍基干訓練機關(guān)的廣西陸小,反倒成了廣西同盟會活動的中心!败娛轮羔樕纭蔽樟嗽S多陸小學生加入同盟會。李宗仁是他們發(fā)展的對象,他記得入會的時候要歃血為盟!拔抑话厌樝蚴种干弦淮,血便出來了,并不覺得痛。而膽小的同學,不敢遽戳,把針在指頭上挑來挑去,挑得痛極了,仍然沒有血出來,頗令人發(fā)笑!
  李、白、黃在陸小時并不熟悉。白崇禧更因為患瘧疾,入陸小不到一年就退學了,之后轉(zhuǎn)讀師范。1911年,辛亥革命的槍火中斷了這些年輕人的學業(yè),他們提前走上了革命之路。這一年,李宗仁20歲,白崇禧18歲,黃紹?15歲。
  10年之后,老桂系頭目陸榮廷被逐出廣東,土匪出身的沈鴻英成為廣西的霸主。彼時李宗仁和黃紹?各自擁有數(shù)量極少的軍隊,輾轉(zhuǎn)各地,勉強維生。1922年,身處六萬大山的李宗仁找到陸小的同學黃紹?,決定聯(lián)合壯大。
  李、黃二人判斷,這支新軍肯定為沈鴻英所不容。于是,黃紹?找到沈鴻英表示愿意做他的下屬。沈鴻英委任黃紹?為旅長,并提供武器和資金。1923年,沈攻打廣東失敗,李、黃二人趁機解除了這支敗軍的武裝,增強了自己的羽翼。接著,他們又說服沈與其一起掃除陸榮廷的殘余勢力。當陸被驅(qū)逐出廣西之后,李、黃再回過頭來將沈的部隊消滅殆盡。期間,另一位陸小同學白崇禧加入其中。李宗仁記得第一次和白崇禧詳談時的情形:“他身穿整潔的西服,談吐彬彬有禮,頭腦清楚,見解卓著!
  1925年夏天,這些廣西的青年領(lǐng)袖們擊退云南軍閥的進攻后,統(tǒng)一了廣西。難以想象,僅僅3年前他們還只是中下級軍官,轉(zhuǎn)瞬成了新的主宰者。而此時李宗仁不過34歲,白崇禧32歲,黃紹?30歲。
  李宗仁為這出人意料的局面感到興奮!敖y(tǒng)一后的廣西,軍事、政治都顯出一股空前未有的朝氣,為全國各地所無。我們?nèi)耸冀K合作如一,彼此為建國、建省而奮斗,毫無芥蒂存乎其間!覀兯拼_有人所不及之處。而廣西也因此薄負時譽。那時聯(lián)省自治,保境安民之風正熾,于是,川、湘、黔等鄰省,都紛紛派員來桂觀摩!
  桂系巨頭關(guān)系密切,但從未結(jié)拜為兄弟。多年后,當蔣介石提出跟李宗仁換帖子結(jié)為拜把子兄弟時,李宗仁其實不樂意!笆Y先生搞這一套封建時代的玩意兒,其真正目的只不過是拉攏私人關(guān)系,希望我向他個人效忠而已,其動機極不光明。我想當時南北雙方的要人,相互拜把或結(jié)為親家的不知有多少,但是往往今朝結(jié)為兄弟,明日又互相砍殺,事例之多不勝枚舉。反觀我們廣西的李、黃、白三人,并未金蘭結(jié)盟,而我們意氣相投,大公無私的合作,國內(nèi)一時無兩!
  “當初,我們也是革命青年啊”
  桂林王城內(nèi)獨秀峰東麓月牙池畔,立有一座中山紀念塔,這座塔初建于1925年9月, 桂系人士為了紀念廣州革命政府成立和廣西統(tǒng)一,特地在孫中山1921年誓師北伐駐足之處興建此塔。
  曾任桂林文物工作隊隊長的趙平,1980年代曾經(jīng)為修繕中山紀念塔的事情到北京找過曾任白崇禧秘書的劉斐。劉斐當時身體不好,躺在病房里!拔耶敃r跟他聊到桂系,他說了一句話讓我印象很深。他說:當初,我們也是革命青年啊!
  北伐是國民黨多年來主要的軍事計劃。在孫中山去世后的1926年,國民黨自己的軍隊得到壯大,廣東成為了根據(jù)地,盟友也在不斷發(fā)展。李、黃、白是積極的響應(yīng)者。
  這是桂系和其他軍閥的不同之處,他們非常愿意加入到全國統(tǒng)一的進程。
  為了促成北伐,李宗仁在廣州第一次見到蔣介石。他對蔣的印象是:嚴肅、勁氣內(nèi)斂、狠!肮湃擞芯湓,叫做‘共患難易,共安樂難’,像蔣先生這樣的人,恐怕共患難也不易!
  北伐最先由桂系的第七軍打響。在北伐過程中,蔣介石一直想借機削弱桂系力量。一些主要的戰(zhàn)役都讓桂軍去打,而他的嫡系則是受保護的對象。盡管如此,他的嫡系部隊常吃敗仗,而桂系的第七軍屢立戰(zhàn)功,獲得“鋼軍”之稱。桂系和蔣介石的矛盾就此埋下。此后的20多年中,這是國民黨內(nèi)最為主要的矛盾。
  1927年4月4日的《時代》周刊上,蔣介石第一次成為封面人物。他的頭像由粗糲的線條勾畫,表情冷酷。文章寫道:“盡管他衣著簡便,不事張揚,但蔣仍表現(xiàn)出一個征服者統(tǒng)領(lǐng)一切的事實,而不是和布爾什維克過于親密的同志!
  僅僅過了8天,4月12日,蔣介石與中國布爾什維克的同志關(guān)系畫上了冷酷的句號,眾多共產(chǎn)黨人遭到逮捕和處決,“清黨”開始。桂系是其重要的支持者。
  身在上海的李宗仁沒想到的是,“清黨”竟讓老家的親戚成為受害者。“在桂林黨部中,我的一位年輕表弟李珍鳳也被殺……他對我從不諱言其為共產(chǎn)黨。有一次,他竟大膽頑皮地對我說:表哥,中國二十年后便是我們共產(chǎn)黨的天下!我回答說:不要胡說!這樣活生生的一個青年,也在清黨運動中被殺了!
  “清黨”后,蔣介石定都南京,與汪精衛(wèi)的武漢政府形成對峙。給蔣介石幫了大忙的桂系卻沒有獲得多少實質(zhì)地位。當時的記者觀察到了這樣的矛盾。1927年的《國聞周報》、《北華捷報》、《晨報》表達了相似的觀點:桂系所在的第七軍苦戰(zhàn)一年所獲得的只是“鋼軍”的稱號和兩萬人的傷亡。
  寧漢之間的矛盾讓北伐處于困境,白崇禧提出讓蔣介石隱退。蔣十分不悅,但仍被迫下野。后來白崇禧之子白先勇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提到:“如果寧漢分裂,北伐就受阻了。我的父親可能關(guān)心的是這一點,可能蔣的感受就不一樣了。”
  蔣介石辭職后,南京的軍政大權(quán)落到了李宗仁、白崇禧和何應(yīng)欽手上。作為外來者的桂系在南京的地位非常不穩(wěn)固,而后方又開始著火。1927年11月,張發(fā)奎在廣州發(fā)動政變。身處廣州的黃紹?在家遭到襲擊,化裝成農(nóng)民才得以逃脫。
  廣州動蕩之際,共產(chǎn)黨人在1927年12月11日發(fā)動了起義。李宗仁在回憶錄里寫到過此時的廣州:“全市火光燭天,尸體狼藉。市民均被迫以紅巾系頸,表示擁護紅軍,否則格殺勿論。張發(fā)奎匆忙潛往肇慶,急令黃琪翔回師平亂,黃氏乃率部返穗。張、黃二人以共黨在后方搗亂,破壞其統(tǒng)一兩廣的大計,憤恨之余,遂也恣意殺戮。下令凡見頸系紅巾的,即格殺勿論。人民分不出孰為紅軍,孰為第四軍,只知有紅巾亦死,無紅巾亦死。一時廣州全市鬼哭狼嚎,無辜人民被殺的不計其數(shù)。大火數(shù)日不絕,精華悉被焚毀,實為民國成立以來鮮有的浩劫!
  廣西是桂系的基石,沒有廣西,桂軍就會成為沒有主場而四處游蕩的“客”軍。馮玉祥是個反面例證,他擁有龐大的軍隊,卻沒有固定的根據(jù)地,一生坎坷而終無著落。所以桂系必須回軍救援。
  從鎮(zhèn)南關(guān)到山海關(guān)
  桂林市文明路李宗仁官邸的展廳里,幾個掛著相機的女生面對桂系軍人年輕的戎裝照時,發(fā)出不同程度的贊嘆聲,她們用“是否夠帥”的標準決定自己的嗓音。
  一面展墻上有3張照片,配有1935年2月20日《大公報》文章摘錄。報人胡政之寫道:“廣西是李、白、黃三人合作。李以寬仁勝,涵量最大,白以精干勝,辦事能力最強,黃則綿密而果毅,處分政務(wù)事務(wù)極有條理。要拿軍事地位來比,李當然是總司令,白可稱前敵總指揮,黃則坐鎮(zhèn)后方,保持著能進能退的堅實地位,這是廣西最大的特色!
  此處,“黃”是指黃旭初,而前一個版本的“李、白、黃”中的“黃”是黃紹?。
  當我們提到各地軍閥時,往往會想到與之對應(yīng)的一個頭目,提到桂系時,想到的會是兩三個頭目,李、白或者李、白、黃。三角形是最穩(wěn)固的結(jié)構(gòu),桂系領(lǐng)導層的結(jié)構(gòu)也有這樣的效果。
  桂林李宗仁文物管理處副主任韋芳談到三人結(jié)構(gòu)時說:“3個人的結(jié)構(gòu)是最合理的,可以互相牽制,如果是4個人的話,就容易在內(nèi)部拉幫結(jié)派!
  當桂系所組的第七軍出征北伐時,李宗仁、白崇禧北上,黃紹?留下來管理后方。“我們軍隊部署完畢以后,接著就要商量由何人率領(lǐng)的問題,北伐是一個新工作目標,有遠大的前途,各級干部,都是爭先恐后地要求參加,不愿意留在后方。白健生因為蔣先生要他去擔任副參謀總長的任務(wù),必要離開我們的部隊。我因為要主持廣西全省行政事務(wù),事實上也很難離開廣西。所以領(lǐng)導廣西軍隊出師北伐這個任務(wù),只有請李德鄰擔任了!秉S紹?在《五十回憶》里寫道。軍人出身的黃對行政并不擅長!霸谶@一個階段內(nèi),每天過著緊張的軍事生活,不斷地從事戰(zhàn)斗工作。除此以外,實在沒時間去過問政治與研究行政上的種種問題!
  廣西統(tǒng)一之前,桂系將領(lǐng)將他們控制的地區(qū)交給地方當局管理,如有需要,就從地方士紳中挑選縣知事的人選。黃紹?稱這是一種“真正實行地方自治的制度”。1925年,他們占領(lǐng)南寧后,須設(shè)立省級行政機構(gòu)!拔覀?nèi)詫P闹铝τ谝院筌娛路矫娴陌l(fā)展,不愿意過問政治。所以把地位崇高的省長,棄而不做,而由省議會選舉當時的議長張一氣來擔任!庇捎诘彳姷倪M攻,張一氣很快從省長任上離開。1925年9月,黃紹?擔任了第一任民政長。在協(xié)調(diào)廣西的財政時他遇到了無法完成的任務(wù)。他在省內(nèi)必須維持1.5-2萬人的軍隊,還要向在外地作戰(zhàn)的第七軍提供盡量多的軍費。軍費開支對廣西是極沉重的負擔,占全省財政收入的60%。
  桂系在南京難以站住腳的一大原因也是資金問題。來自上海的資金支撐著蔣介石在南京的地位。1927年,蔣在上海得到了4000萬元,而白崇禧只從上海商會得到了30萬的捐款。中山大學歷史系副教授曹天忠認為:“桂系最后失敗的原因是廣西的經(jīng)濟實力不足!
  下野的蔣介石1928年從日本回國復出。1928年4月,北伐重又開始。7月初,北伐巨頭們拿下了北京,蔣介石、李宗仁、馮玉祥和閻錫山在北京西山的碧云寺,向?qū)O中山的靈柩宣告北伐完成。蔣介石撫棺慟哭,馮玉祥、閻錫山也頻頻擦淚。惟一沒哭的是李宗仁,他認為他們的舉動都出于矯情,“我本人卻無此表演本領(lǐng)!
  能和蔣、馮、閻站在一處――桂系的表現(xiàn)讓國人吃驚。身處中國最為貧窮落后省份之一的廣西,桂系僅用3年時間便一路高歌,地盤從鎮(zhèn)南關(guān)延伸至山海關(guān)。
  孫中山棺前的4位將領(lǐng)中,有3人極力要維護他們的地方自治,當蔣介石不能讓他們服從時,只有付諸武力。
  1929年,蔣桂戰(zhàn)爭爆發(fā),桂系被打垮,丟失了廣西之外的所有地盤和大部分軍隊,惟一保留下來的是黃紹?留在廣西的部隊。此時,李、白、黃3人之間的關(guān)系開始有些微妙。
  1930年夏,桂系在攻打湖南時,黃紹?表現(xiàn)不力,桂系軍隊失敗而歸。這最終導致了桂系高層的決裂。當時有一種說法是,李、白回到桂林后在疊彩山設(shè)宴,請來黃紹?。白崇禧打算在宴會上處決黃紹?,李宗仁沒有同意。最終的結(jié)果是,黃紹?辭去了廣西省主席的職務(wù),離開了經(jīng)營多年的廣西。
  盡管黃紹?把這視作“善美的結(jié)果”,心中卻仍有悲劇感!拔译m然中途下場,而劇情的后半,還是由其他角色繼續(xù)表演下去,仍是一個極可悲傷的回憶。然而我讀了《三國演義》的頭一句話‘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和黑格爾辯證法正反合三個原則,覺得這種歷史的演變,總是避免不了的慘劫!
  黃紹?轉(zhuǎn)到蔣介石一方,后擔任過國民政府內(nèi)政部長、浙江省主席、湖南省主席、監(jiān)察院副院長。黃紹?與桂系關(guān)系的破裂并不是絕對的,他們?nèi)员3种饺寺?lián)系。多年后李宗仁競選副總統(tǒng),黃紹?為其助選,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建設(shè)廣西,“送”走紅軍
  本刊記者在容縣縣城里尋找黃旭初的別墅時頗費了一番周折。坐上三輪車在城里轉(zhuǎn)了好幾處,最后在縣委大院里找到了――現(xiàn)在是縣政協(xié)的辦公室。尋找黃紹?的別墅則容易得多,三輪車師傅一聽,直接把記者拉到了目的地。
  黃紹?和黃旭初都是容縣人。黃紹?辭去廣西省政府主席后,同樣來自容縣的黃旭初頂替了他的位置。白崇禧對黃旭初評價極高:“他沉毅謹慎,記憶力極佳,對于國學很有基礎(chǔ),雖文質(zhì)彬彬恬淡自守,與人無爭,但指揮作戰(zhàn)時很勇敢,可說是允文允武而極有節(jié)操的全才,對于統(tǒng)一廣西建設(shè)廣西貢獻均巨!秉S旭初的表現(xiàn)更像是一個聽話而能干的管家。李、白、黃的結(jié)構(gòu)有些戲劇性地得以保持。
  同樣是在1930年,北方聯(lián)盟在北平成立了一個新的國民政府,閻錫山任主席,頒布了約法。不甘讓北方聯(lián)盟搶去人心的蔣介石在1931年頒布同樣的文件,但遭到立法院長胡漢民強烈反對。結(jié)果他被蔣介石扣押。此事導致包括桂系在內(nèi)的反蔣派在廣州也成立了國民政府。局勢緊張了起來,兵戎相見似已不可避免。
  出人意料的是,日軍在1931年9月18日侵犯滿洲。面對這樣的局勢,李宗仁據(jù)守廣西,著力建設(shè):“‘9•18’及‘1•28’事變相繼發(fā)生之后,國難日深,我們以為抗日報國之道,實應(yīng)等高自卑,從頭做起。因此自民國二十年秋起,我和白崇禧、黃旭初等乃決心從根本上整理廣西省政。歷年內(nèi)戰(zhàn)之后,原在外省做事的桂籍軍政干才,如葉琪、李品仙、廖磊等多也倦游歸來,有志參與省政,共圖復興。”
  他們在1934年公布了《廣西建設(shè)綱領(lǐng)》,提出“三自”政策:自衛(wèi)、自治、自給。之后又提出“三寓”政策:寓兵于團、寓將于學、寓募于征。
  廣西從捷克購入機器建兵工廠,從英、美、日購入飛機建立空軍,并將學生派往日本空軍學校深造。1934年5月的《巴黎海外布道會會刊》描述道:“看來他們(士兵)跟以前已完全不一樣。按照最現(xiàn)代的操典在進行機動訓練,坦克和速射炮與飛機配合使用。情況更好的是,軍官都有禮貌,舉止文雅,可能這是對他們的強制要求,但禮貌終究占了上風!
  為了財政上的節(jié)流,正規(guī)軍隊的人數(shù)受到精簡,但是民團紛紛建立,大量的普通民眾接受了軍事訓練。民團還被用來推廣國民基礎(chǔ)教育。1933年在廣西開始的國民基礎(chǔ)教育運動,要求年齡在6到12歲的兒童接受義務(wù)教育,還要求不識字的成年人利用業(yè)余時間上課。
  86歲的廣西師范大學教授鐘文典是廣西蒙山人,他記得很清楚,在蒙山,他們家開過店鋪,店員們都是民團成員,訓練了回來還比試!袄习傩债敃r是認可的,一般受訓的農(nóng)民以此為榮。”鐘文典在蒙山讀小學時,學校還讓他們做小先生,給不識字的人上課。
  在1930年代的廣西,隨處可見這樣的口號:建設(shè)廣西,復興中國。
  這個時期,廣西成為了全國的“模范省”,國內(nèi)外許多人前來參觀,大量有關(guān)廣西的文章登在報刊上。
  1934年,從日本陸軍大學畢業(yè)的劉斐回國,本打算在上海多待幾日,卻被急電召回廣西。他曾回憶當時情形:“白崇禧見到我時非常高興,他說:你來得正好,現(xiàn)在廣西處在共軍泰山壓頂?shù)男蝿葜?老蔣再三來電,要廣西和湖南竭力堵截,務(wù)須把共軍徹底殲滅于湖南、桂北地區(qū),免遺后患。廣西兵力單薄,形勢險惡,任務(wù)非常艱巨,你是陸軍大學畢業(yè)的,要來顯兩手才行呀!”
  相比將要到來的紅軍,桂系更擔心的是蔣介石的勢力借口進入廣西。白崇禧曾對部下說過:蔣恨我們比恨朱毛更甚,有匪有我,無匪無我,我為什么頂著濕鍋蓋為他造機會。不如留著朱毛,我們還可有發(fā)展的機會。
  劉斐回憶:“我們首先確定了對紅軍作戰(zhàn)的主要著眼點,或者說總方針就是‘送客’。在形式上做出堵?lián)裟?實際上是保全桂軍實力,既要阻止紅軍深入廣西腹地,又要避免蔣介石的中央軍乘機跟蹤入境的雙重危險!
  白崇禧對紅軍的策略是“打尾不打頭”,堵死紅軍進入廣西腹地的必經(jīng)之路,開放桂東北通道,促使紅軍盡快過境。紅軍到達湘江時,并不知道桂系軍隊已經(jīng)讓出走廊,失去了快速通過的時機。湘軍得知湘江無兵防守,急調(diào)部隊占全州,堵住湘江防線缺口。紅軍過湘江之役極其慘烈,8萬多人只剩下3萬,突圍之后轉(zhuǎn)入貴州。
  劉斐回憶,“中央紅軍長征過廣西,為時約兩星期左右。除在灌陽的新圩和馬堤街附近有較大戰(zhàn)斗外,其余多系地方團隊小部隊的行動。白崇禧為了抵賴蔣介石責備廣西堵?lián)舨涣ζ鹨?大肆夸張戰(zhàn)斗激烈程度,并謊報俘虜紅軍戰(zhàn)士七千余人,陣亡數(shù)以萬計,還拍了一部電影從事擴大宣傳,吹噓廣西部隊的戰(zhàn)斗力,用以壓低中央軍的威風!
  這部電影叫《七千俘虜》!拔覜]看過《七千俘虜》這部電影,但我看到過紅軍俘虜被押送經(jīng)過我們家鄉(xiāng),他們沒穿軍服,穿的衣服都很破爛,連續(xù)幾天,過去了好幾撥!辩娢牡湔f。
  廣西的士兵是世界上最好的士兵
  1986年4月,廣西電影制片廠拍攝的《血戰(zhàn)臺兒莊》在香港放映。臺灣中央社香港負責人謝忠侯看完影片后,給蔣經(jīng)國打電話:我剛才看了中共在香港上映的一部抗戰(zhàn)影片,講的是國軍抗戰(zhàn)打勝仗的,跟以前的影片不一樣。
  蔣經(jīng)國聽說后,讓謝忠侯把電影找來看看。通過新華社香港分社,謝忠侯得到了《血戰(zhàn)臺兒莊》的錄影帶,帶回臺北。看完后蔣經(jīng)國說:從這部影片來看,大陸已經(jīng)承認我們抗戰(zhàn)了,大陸的政策有調(diào)整,我們也要做些調(diào)整。不久,他開放了國民黨老兵回大陸探親的政策。
  白先勇曾在1995年7月的《中央日報》上發(fā)表文章,寫道:“抗日戰(zhàn)爭八年,是全中國軍民,犧牲慘重,抵御外侮,保衛(wèi)國家的一場民族圣戰(zhàn),這一段20世紀的中國痛史,所有的中國人都應(yīng)銘記于心,汲取教訓。而臺兒莊之役,又是八年抗戰(zhàn)中最具關(guān)鍵性的一場罕有勝利,中國兩岸的政府,不論其政治立場,理應(yīng)大書特書,載入史冊!泄矊Υ駠芬阎饾u走向?qū)嵤虑笫?廣西電影廠攝制《血戰(zhàn)臺兒莊》巨型戰(zhàn)爭影片,相當合符史實,對李宗仁、父親以及其他國軍將領(lǐng)抗日的貢獻,都持肯定態(tài)度。此片在大陸上映,造成巨大震撼,那是自1949年以來,中國(大陸)人民頭一次在銀幕上看到了國軍抗日的真相,以及國軍將士英勇犧牲的形象!
  1937年,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后,和蔣介石決裂多年的白崇禧到南京就任副參謀總長。日本報紙寫道:戰(zhàn)神蒞臨南京。
  為了抗日,桂系和蔣介石重歸于好。李宗仁就任第五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他和白崇禧指揮的臺兒莊戰(zhàn)役讓桂系在全國名聲大振。在整個抗戰(zhàn)過程中,許多重要的戰(zhàn)役都有桂系參與。盟軍中國戰(zhàn)區(qū)參謀長史迪威稱:廣西的士兵是世界上最好的士兵。
  1942年,在桂林讀書的鐘文典第一次見到李宗仁!八麆倧睦虾涌诨貋,在桂林王城進行抗戰(zhàn)講演,他號召大家起來一致對外。當時的惟一目標是打日本,誰打日本誰是好樣的,師生對他們是很擁護的,頭腦中絕沒有反動軍閥這樣的想法!
  鐘文典見過白崇禧兩次,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第一次是在桂林西郊。“容縣韋氏兄弟在桂林西郊廣場進行滑翔機表演,白崇禧在現(xiàn)場觀看,表演完之后他下來跟飛行員握手,大家一擁而上,把他擠在中間。他用桂林話說:‘莫擠,大家看!腥鍖L度。”
  第二次是在桂林東鎮(zhèn)路白崇禧家中!拔液屯瑢W出去玩,路過白崇禧家,他們家正在奏著音樂,一問,是白崇禧為母親祝壽。我們一看沒警察把門,幾個年輕人就進去了。院子里擺了3張八仙桌,張發(fā)奎、何應(yīng)欽、黃旭初都在那里。白崇禧看到我們進來,拿了一個放了糖、餅的盤子過來,對我們這幾個不速之客說:‘請吃糖,莫客氣!敃r不只我們,還有幾十個路過的人圍在那里,絕對沒有誰趕你,沒有人說,‘哎呦,長官在這里,你們不能來!
  91歲的梁輝如今住在桂林市南邊一個小區(qū)里,過著平靜的生活,F(xiàn)在,每個月,他會坐著輪椅參加桂林黃埔同學會的活動。早在1980年代就有人讓他加入黃埔同學會,但他沒有答應(yīng),這幾年才參加,“經(jīng)過了文革,還是有些怕,怕惹麻煩。”
  1935年,正在桂林中學上學的梁輝沒有告訴家人,悄悄參了軍。1936年他進入黃埔軍校南寧分校學習。1940年初,來到昆侖關(guān),參加了那場慘烈的戰(zhàn)役。
  “打昆侖關(guān)要緊啊!绷狠x用桂林話說,“我當時是廣西部隊46軍175師524團第3營步炮排排長。我們打了3天3夜,犧牲太大了,我們一個連只剩下十幾人,上面要我們撤退,團長不同意,我們要死守,與陣地共存亡,繼續(xù)打。軍長看到我們不退,哭了起來。不撤退的話怎么辦呢?組織剩下的人沿著山走,走過來走過去,給敵人感覺好像還有很多人,一直等到增援部隊來!
  梁輝還記得當時和日軍近距離肉搏的場面!拔液腿毡颈獠,他們打不過我,我打死了兩個,一個用刀刺,一個用手槍打!
  沒有幾個人能從那場戰(zhàn)役中幸存下來。在昆侖關(guān),有一個巨大的墓地!拔液髞砣ミ^6次昆侖關(guān),有時候從附近路過也要特意拐進去,想起曾經(jīng)和戰(zhàn)友一起作戰(zhàn),過著危險的生活,留戀得很。那個墳好大,老百姓幫著埋的,死了兩萬多人啊!
  “敵人當時攻陷了我們的陣地,副營長和我關(guān)系最好,跟我說,‘梁輝,跟我一起去把陣地奪回來。’他帶我們七八個人去沖鋒,陣地奪回來了,他死了。我身上也中彈了,但還能夠走回來。你看,這里還有印子!绷狠x指著身上說,“沖鋒了,槍還沒響的時候還是有點怕,槍一響就不怕了,一心一意想著怎么把敵人消滅,沒什么其他想法!
  現(xiàn)在,戰(zhàn)爭遺留的陰影仍在梁輝心中!奥牭斤w機起飛的聲音,在電視里看到丟炸彈,就會想起以前,心里不痛快。”
  昆侖關(guān)戰(zhàn)役之后,梁輝被調(diào)到了軍部,接著他獲得了到咸水步兵學校學習的機會,畢業(yè)后他成了李宗仁身邊的警衛(wèi)隊長。梁輝對李宗仁有很好的印象!八麨槭裁茨艽騽僬棠?用人用得好,懂得欣賞別人的才干,對部下也好!
  總統(tǒng)與副總統(tǒng)的內(nèi)耗
  2010年8月,中南海新華門外,游人如織,一些人會停下來留影。梁輝多年前去過北京,朝新華門看了看。沒人知道這位老人曾經(jīng)在中南海度過了4年!袄钭谌十敃r是北平行轅主任,北平行轅就在中南海。我是跟著李宗仁,做警衛(wèi)隊長!
  梁輝和李宗仁是老鄉(xiāng),都來自臨桂兩江!白咴诼飞,旁邊沒人時,他會用桂林話跟我談幾句。”
  外邊的世界風起云涌,梁輝覺得自己在中南海里的4年是最平靜的!爸心虾@雉~多得很,我晚上下了班,釣幾條魚,拿回家去吃。那4年蠻好耍的,沒有什么特別任務(wù),沒有什么負擔!
  北平行轅主任李宗仁內(nèi)心沒那么平靜!氨逼叫修@名義上雖為華北軍政最高官署,委員長也曾電令中央在華北接收的各級機關(guān)要聽行轅主任的命令行事,事實上,這命令只是敷衍我面子的虛文。各機關(guān)仍直接聽命于他們中央主管官署的命令,與行轅風馬牛不相及!
  1947年下半年后國民黨在與共產(chǎn)黨作戰(zhàn)時連連敗退,國民政府處在風雨飄搖之中。美國人也有意棄蔣“換馬”,用李宗仁取代蔣介石。李宗仁決定競選副總統(tǒng)。蔣介石親自召見李宗仁,告知副總統(tǒng)候選人已由中央提名孫科,要李放棄。李宗仁對此次會面有過生動描述:
  蔣先生說:“你還是自動放棄的好,你必須放棄!
  我沉默片刻說道:“委員長,這事很難辦呀!
  蔣說:“我是不支持你的。我不支持你,你還選得到?”
  這話使我惱火了,便說:“這倒很難說!”
  “你一定選不到!笔Y先生似乎也動氣了。
  “你看吧!”我又不客氣地反駁他說:“我可能選得到!”
  李宗仁競選副總統(tǒng),梁輝記得當時的情景,“他給在場的人一個個發(fā)香煙。”
  副總統(tǒng)選舉當時是通過廣播直播的,坐在收音機前的人們各懷心事。
  “到副總統(tǒng)選舉會唱名選票時,街頭巷尾和家家戶戶的收音機,播出了‘李宗仁’、‘李宗仁’……之聲,誰也懷抱著一片隱憂,首都也就是一片沉寂。為什么人人皆看得出的政治危機,終竟無避免之法呢?”這是陶希圣筆下的南京。
  蔣介石此時也在官邸內(nèi)聽廣播!爱攺V播員報告我的票數(shù)已超過半數(shù)依法當選時,蔣先生盛怒之下,竟一腳把收音機踢翻,氣喘如牛,拿起手杖和披風,立刻命令侍從備車!边@是李宗仁從總統(tǒng)府扈從衛(wèi)士那兒聽說的情況。
  1948年5月10日的《時代》周刊則這樣描述當時的情景:“選舉結(jié)果宣布時,代表們狂熱了。他們抬起微笑的李夫人,把她舉到肩膀上。街上,一直在聽街頭廣播宣布投票統(tǒng)計的人群,放起鞭炮予以慶祝。歡呼的人群涌向李的總部,高高舉起李將軍。一位代表說:‘太好了,我們投票反對了政府!‘”
  當選副總統(tǒng)的李宗仁離開了中南海,梁輝也隨他來到了南京!霸谀暇┛偨y(tǒng)府,我就住在‘總統(tǒng)府’3個字后邊!
  李宗仁很少去總統(tǒng)府!皩ξ襾碚f,不過是由一個吃閑飯的位置換到了另一個吃閑飯的位置罷了!嘘P(guān)軍國大事的重要會議,蔣先生照例不要我參加。招待國際友人的重要宴會,蔣先生也向不邀請我陪客!
  當李宗仁在南京消磨他的清閑日子時,白崇禧正忙于應(yīng)付內(nèi)戰(zhàn)中的頹勢,這樣的頹勢始于兩年前的東北戰(zhàn)場。
  四平戰(zhàn)役是國共在東北戰(zhàn)場上最為重要的一役,當時被認為國共雙方最擅打仗的將領(lǐng)白崇禧和林彪有了直接較量,最初的情況是:林彪吃到了空前的敗仗,向北撤退。“白崇禧本是四平街會戰(zhàn)的主要策劃人,林彪敗退之后,白氏即主張趁勢追擊,縱不能生擒林彪,也須將共軍主力摧毀!闭埵臼Y介石后,得到的復電是:暫緩追擊。得到喘息之機的林彪最終扳回了整個東北。這成為白崇禧一生最大的遺憾。
  這一暫緩追擊令國共雙方都覺得不可思議。李宗仁對此有自己的見解:“我知道蔣先生不是不想殲滅共軍,而是討厭這主意出自白崇禧,縱可打一全勝的仗,他也寧可不要。蔣先生就有這樣忌賢妒能,寧饒敵人,不饒朋友的怪性格。此事說出去,一般人是不會相信的,但是追隨蔣先生有年的人一定會拍案叫絕,認為這是一針見血之談!
  1949年1月,共產(chǎn)黨軍隊占領(lǐng)北京,蔣介石辭職,李宗仁成為代總統(tǒng)。李宗仁派黃紹?到北平去進行和談,提出“劃江而治”。此時共產(chǎn)黨的勢力已經(jīng)足夠強大,除了獲得全勝外,對別的解決方式并不感興趣,他們提出的和平條款是要國民黨徹底投降。李宗仁拒絕了。
  4月20日,共產(chǎn)黨軍隊發(fā)起渡江戰(zhàn)役。蔣介石想守住的是上海,而不是李、白所希望守住的長江,兵力虛弱的長江防線頃刻瓦解。共產(chǎn)黨的渡江部隊最快的僅用了15分鐘,一天之內(nèi)就有30萬人過了江。
  最后結(jié)局:合久必分
  1949年4月23日,共產(chǎn)黨軍隊登上了南京總統(tǒng)府。梁輝和部下被派往重慶,為代總統(tǒng)李宗仁打前哨。
  李宗仁最終沒有飛往重慶,而是去了美國;白崇禧想要跟共產(chǎn)黨軍隊最后一搏,終未成功,去了臺灣;黃旭初去了香港;黃紹?留在了大陸。當年那幾位從廣西鄉(xiāng)村里走出來的少年各擇前路,桂系從此煙消云散。
  身在重慶的梁輝沒有了領(lǐng)導。“沒有誰指揮我們了,一共400多人,怎么辦呢?經(jīng)介紹,我到了成都的黃埔軍校分校,后來黃埔軍校起義,我就跟著一起起義,軍餉后面就是共產(chǎn)黨給了,成都給錢給路費給糧食,一家3口從成都回到桂林。”
  1949年10月1日,鐘文典已經(jīng)是北京大學歷史系的學生了!伴_國大典那天,我在北大的隊伍中,就在金水橋旁邊,最靠近城樓。當時不像今天國慶的時候有方塊隊,很自然。朱老總坐著吉普車出來過金水橋去檢閱,我們離他只有十幾米。毛澤東在城樓上說:‘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娨暽系氖且粯拥。我看見他按電鈕、升旗,非常清楚!
  1951年秋,他參加了北大、清華、燕京、輔仁這4所大學部分師生組成的土改工作團,回到廣西。在土改中,他遇到了令他不解的事情!爱敃r是有指標的,不搞出個地主來,工作隊就沒成績了。我在的工作隊到的那個村,沒有一戶地主,大家急了,拿一個富裕中農(nóng)當富農(nóng)來斗,領(lǐng)導來看,不對啊,這個不夠條件啊!
  1980年代,桂林文物工作隊隊長趙平開始為修復李宗仁故居而努力,他走訪了許多李宗仁的后人,聽他們說了一些故事。
  “解放前夕,李宗仁的妹夫到桂林李宗仁官邸去見他,說,你走了,我們怎么辦?李宗仁說,你們田不上百畝,共產(chǎn)黨不會把你們怎么樣的,你們躲幾天就沒事了。李宗仁最小的妹妹和妹夫在永福,解放軍來時,他們躲到山洞里去了,到山上找紅薯吃,被人發(fā)現(xiàn),報給解放軍聽,被抓了起來。李宗仁的小妹很剛烈,下山的時候,把頭往石頭上撞過去,想自殺,但沒死成。她被關(guān)起來,家里人來送飯,她不吃,晚上開完批斗會之后就槍斃了。李宗仁共有3個妹夫和一個妹妹被槍斃,只有兩個妹妹逃到了香港。這是給李宗仁小妹送飯的那個親戚后來跟我講的!
  趙平后來跟李宗仁的長子李幼鄰多有交往,李幼鄰回國時,趙平問過李幼鄰這些事情!拔覇栍奏徬壬,德公知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和妹夫被槍斃的事情?幼鄰說,他知道,他說過去我們也殺過共產(chǎn)黨,現(xiàn)在不要去記仇了!
  1965年7月,李宗仁躲過國民黨特務(wù)暗殺,與夫人郭德潔輾轉(zhuǎn)回到大陸。
  1966年8月,黃紹?在“文革”中自殺。
  1966年12月,白崇禧在臺灣暴斃,死因至今仍眾說紛紜。
  1975年11月,黃旭初在香港去世。
  2010年清明節(jié)前后,本刊記者走訪了這4位桂系巨頭的故居。
  在臨桂縣會仙鎮(zhèn)山尾村的小巷里,“臨桂縣文物保護單位”白崇禧故居大門緊鎖,白家的遠房親戚住在旁邊,有人想進去參觀,交5塊錢就可開門。這座宅子其實為白崇禧的弟弟白崇祜所建,白崇禧曾小住。村子里的東山小學內(nèi),還保留著以白崇禧夫人馬佩璋命名的“佩璋禮堂”,只是已不再使用,成了危房,墻上釘著的木牌寫著:危險,嚴禁入內(nèi)。
  在廣西容縣黎村鎮(zhèn)珊萃村,黃紹?故居雖掛著“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牌子,但屋內(nèi)雜草叢生,附近農(nóng)民把柴禾堆放在屋子里。堂屋里有一幅黃紹?的肖像,清明節(jié)剛過,肖像前有錢紙、蠟燭、香燃燒后留下的痕跡。
  通往容縣楊村鎮(zhèn)東華村黃旭初故居的只有泥路。這里也掛著“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牌子,院內(nèi)簡陋,黃家一位親戚坐在門口摘著紅薯葉。黃旭初當年位于南寧的官邸,經(jīng)過修葺,如今是一家經(jīng)營廣西風味菜肴的餐館。
  臨桂縣兩江鎮(zhèn)頭村的李宗仁故居是保存得最完好的。1990年代初,李金華和家人還曾經(jīng)在里面住過一段時間!胺孔犹罅,住在里面讓人害怕,后來就搬了出來!卑岢鰜碇,李金華在夏天還經(jīng)常跑到院中池塘邊的泉眼去洗澡。“看著黑黑的空空的院子,心里還是有點慌!
  記者問李金華:“你怎么看李宗仁和桂系?”李金華想了想,說:“就好像開了一個公司,最后破產(chǎn)了!
  1990年代,李宗仁的第三位夫人胡友松曾經(jīng)到桂林找到趙平!八肟纯蠢洗蠼(李宗仁的第一位夫人李秀文,當時住在桂林),還想到鄉(xiāng)下看養(yǎng)鴨子的地方。這是怎么回事呢?‘文革’開始后,李宗仁對胡友松說過,若梅(胡友松小名),在北京實在待不下了,我們就回老家,院子里有個池塘,我們就在池塘里養(yǎng)鴨子過日子!
  趙平還問過胡友松,德公從美國回到大陸后,對大陸的態(tài)度是怎樣的!昂阉筛嬖V我,李宗仁確實跟她說過,回來還是要回來的,但回來得不是時候。”
  1969年李宗仁在北京去世。1949年后,他就再也沒有回過 頭村。李宗仁故居的池塘里已經(jīng)多年沒有鴨子,如鏡的水面仿佛從未蕩起過任何波瀾。
  
  (感謝鐘文典、黎克忠、譚肇毅、曹天忠、趙平、韋芳、李弘川對采訪的幫助。主要參考資料:廣西文史資料專輯《李宗仁回憶錄》、《白崇禧口述自傳》、黃紹?《五十回憶》、戴安娜•拉里《中國政壇上的桂系》、陳志讓《軍紳政權(quán)》、齊錫生《中國的軍閥政治》、李輝《封面中國》、譚肇毅《蔣桂矛盾與國民政府的覆亡》、《劍橋中華民國史》、《新桂系紀實》、《廣西一覽》、《紅軍長征過廣西紀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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