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我偶然在一些小學校園門前，看到一張為張藝謀執(zhí)導的被炒的沸沸揚揚的電影所制作的海報，畫面左邊是痞里痞氣的周潤發(fā)，右邊是豐滿性感的鞏俐，中間是酷怪十足的周杰倫，底下是一行觸目驚人的大字：“《滿城盡帶黃金甲》——支持中國電影，從青少年做起！”

　　我大為震驚。在這樣正規(guī)的小學校園公告版上，我們竟然能號召小學生，這樣幾歲到十幾歲不等的孩子們，也來“支持中國電影”，也就是支持 “滿城盡帶黃金甲”？我總認為，“支持……從青少年做起”，這樣公益十足的口號，是政府、教育部、團中央、中國少先隊之類的組織的專利，我無法想象，它以這樣強烈的民族情緒、鮮明的政治傾向和抽象的邏輯“怪現(xiàn)狀”現(xiàn)身在孩子們面前。無庸置疑，它的荒唐誘導或者說陰險的誤導是十分顯然的。

　　我無意否定張藝謀，或是《黃金甲》。張藝謀在中國電影史甚至在中國文化史的貢獻是毫無疑問的。如1987年執(zhí)導的《紅高粱》就是一部“既有一定哲學思想又有比較強的觀賞性的電影。”而一些“迎合西方”，“后殖民”文化傾向的評論顯然不是出自張藝謀的本心，他確實“任憑真切的有感、有所思而創(chuàng)作的”，因此對相關評論甚感委曲。《大紅燈籠高高掛》，“精美的畫面，天才的想象”，“始終不露面的一家之主”，制造了神秘的含蓄的意象；
《菊豆》更是“各種色彩的著意夸飾”，“美侖美奐，大筆寫意�！�

　　這幾部電影，以及他同時代的陳凱歌的《黃土地》等，“蘊含的深刻而沉重的思想內涵無疑是發(fā)人深省的，”同時也“是對20世紀中國文化命運和力量斗爭的消長以及世紀之交到來時代文化轉型的隱喻性表達�！薄毒斩埂�、《大紅燈籠高高掛》在國際上先后獲獎，并入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都t黃梁》獲得柏林電影節(jié)“金熊獎”，《秋菊打官司》獲得威尼斯電影節(jié)金獅獎，把中國電影推向西方，讓世界了解中國電影，張藝謀無疑是“90年代的文化英雄�！鄙踔潦侵袊�新時期以來的中國電影文化的領軍人物和杰出代表。他的電影展現(xiàn)了鄉(xiāng)土中國的一個角度，再觀現(xiàn)實世界的冰山一角，富有強烈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與現(xiàn)代中國文化的自省意識和反省精神。

　　我們沒有理由懷疑張藝謀的動機以及貢獻，那些美麗而憂傷的往事才是真的“中國電影”，是帶著強烈的“哲學意識”，濃郁的“中國情懷”，逼真的“現(xiàn)實世界”，世界的“審美視野”，他的歷史感和使命感使他的90年代的幾部作品顯得厚重而深沉，恢宏而大氣，純樸而優(yōu)雅，精工細雕而不失自然之美，既展示中國建筑之美，又推崇東方佳麗之艷，揭示了東方文化神秘而美麗的面紗，展現(xiàn)五千年華夏中國的文明、圖騰與神話。確實是值得稱道的。

　　而近年來，中國電影也由那個特定的年代過渡到一個文化、經(jīng)濟與社會轉型的文化消費市場時代。電影再也不必羞羞答答，言必稱“文化”而諱言“商業(yè)”。重視市場收益、回報投資人，以營利為核心已成為中國電影最重要的目的。這亦本無可指責。事實上，90年代初，中國電影已進入了“大眾文化制作”的年代，即以“市民文化為基本范本”的“平民喜劇”，或是“賀歲片”，都在商業(yè)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為中國電影占領中國市場，拓寬中國電影在世界市場提供了一種可能。

　　那么，毫無疑問，《滿城盡帶黃金甲》同樣具有最強烈的商業(yè)目的。當然，也不排除媒介渲染的鞏俐的“謀”情結，她“謀”求再度與張合作，無異與張藝謀不“謀”而合，當年的成功伙伴，創(chuàng)業(yè)伙伴，如今一個是星光燦爛的國際巨星，一個是具有國際聲望的中國大導演，這種娛記提供的真假難辨的娛樂文字給我們提供了這樣一個事實。張與鞏的合作確是大有看點，無論是紀念一段情感，或是謀求再度的聯(lián)手與挑戰(zhàn)極限。我們也意識到張藝謀的試圖在文化、歷史上的突破與超越。

　　這一點，從他就任北京二十九屆奧運會開幕式和閉幕式晚會總導演后，即聘任兩位國學大師、北京大學資深教授季羨林、湯一介就任中國文化總顧問這一事實看得清清楚楚。應該說，張藝謀也從未停止過關于中國文化與中國電影的思考。

　　即便如此，我們也無法證明《滿城盡帶黃金甲》有任何理由“從青少年做起”，來支持他的票房。這部蘊含張導與鞏俐的“心愿”之作，與馮小剛的《夜宴》并無什么根本不同。而直率的馮小剛就敢于承認自己是商業(yè)片，“賣錢”的，他實現(xiàn)了日本市場等海外市場的成功分割，而《黃金甲》不也聲稱賣掉2億韓國票房嗎？在文化市場與消費市場的今天，我們何不向孩子們說明這一點，僅又何必利用孩子們（一群看不懂目前“中國電影”的孩子）純潔的情感，以狹隘的行業(yè)意識制造狹隘的民族意識呢？

　　而《黃金甲》也無法與《紅高粱》、《秋菊打官司》，《大紅燈籠高高掛》、《菊豆》同日而語。那些充滿時代印記的“中國電影”，寫實地再觀了純樸的民主、法制意識和鄉(xiāng)土中國情結。我曾記得當時大街小巷的人們談論《紅高粱》影片的情形和萬人空巷涌入電影院看“中國電影”的盛況。

　　從智性與理性的定位上來看，《滿城盡帶黃金甲》應定位于中青年這個最具消費能力的巨大文化市場，而不是孩子們。它即不是一個中國歷史紀錄片，也不是一場關于中國文化的講座。近年來，對于封建專制王朝的歌功頌德，渲染其腐化享樂的影片，受到了以著名學者林非先生為代表的中國學人的批判。

　　這種以宮廷為背景，以帝王將相為主題的（既使是無關痛癢的嘲諷）影片本來就大有爭議，而讓不足十歲的孩子們排隊看這樣一個影片，這難道不是在考驗做為電影工作者甚至是文化工作者的職業(yè)倫理和道德底線嗎？被稱“邪淫”但確為性“饑渴”的王后，以及陰險的君王，“陰謀家因感情之名，因愛之名，大開殺戒”，殘暴的封建專制，“演變成一場血流成河的政變陰謀�！�

　　穿著“皇帝的新裝”的一個痞氣難脫的周潤發(fā)大哥，加上性感十足乳胸半裸的鞏俐阿姨。（近年來她已十分西方化，她走的國際路線毫無問題，她已十分自然于西方女性靚裝的開放透脫），定位是成人市場嘛，她的美艷讓中年人看看也就夠了，而孩子們看了又有向益？我十分懷疑，老謀子或是他幕后的老板們是否為他的電影謀劃“未來”市場，宣傳張藝謀，從“青少年”或是“兒童”、“孩子們”做起？！

　　我就順便批評一下“中國電影”，我們觀看的各種“巨片”、“大片”，除了制作技術是因為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到來和化費巨大以外，還具有什么貢獻？殘酷一點說，觀看所謂“無言之美”已經(jīng)僅僅停留在鏡頭與畫面的“物理之美”，與文化內涵，歷史底蘊、思想境界幾乎不著邊際。甚至水平不如五、六十年代的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大鬧天空》、《三個和尚沒水喝》這樣的兒童動畫片。試問各位要求支持“中國電影”的工作者，我們?yōu)楹⒆觽冏隽诵┦裁�？你有什么資格如此煽情、“忽悠”孩子們？！

　　除了央視有個《哪吒鬧�！愤�稱上兼俱傳統(tǒng)與觀代之美，向日本動漫跟風仿制的惡風劣俗也剎一剎了！��！

　　也許我們真的應該思考一下中華民族精神與現(xiàn)代中國文化的創(chuàng)新問題。作為一個寫散文的，一個讀書人，也算是一個中國文化的學習與研究者，我謹向張藝謀發(fā)生進一言：

　　作為中國電影的代表人物，您可否撤下貼在孩子們校門前專欄的“支持中國電影，從青少年做起”的海報，換一張別的，或是貼在大街小巷、網(wǎng)上、電視上、報紙、期刊上、書上、公交車上，什么上都行，只要不是“小廣告”，不超出城管隊的查抄范圍，尤其不要貼在小學的公告欄上！

　　“嚴肅”一點講，您作為2008年在北京奧運會晚會的總導演，有季先生、湯先生這樣的世界一流的大學者，中西兼通的文化大師指導，您的“中國文化”情結又何愁不能實現(xiàn)呢？

　　您確實肩負著民族的重擔和中國人民的重托；
我們期盼著您導演的奧運晚會以“中國文化”為基調在全球視野上的成功！

　　十四號，《滿城盡帶黃金甲》舉行了全球上映及慶典，但愿它的健康成長并一路走好。只是應該遠離孩子們，如果“性感”、“痞氣”與“封建專制王朝”的“黃”色毒箭接近孩子們的話，我將號召全國的孩子們：“滿城少年帶鐵甲”（“黑”色的），抵御您這支滿身帶刺的利箭！

　　國際上影片不都分級了嗎？建議：十八歲以上的成人觀賞，少年兒童謝絕入內！

　　如果您也給孩子們拍一部“中國版”迪斯尼兒童大片，那時讓孩子們歡歡喜喜走進電影院。我們將力挺：支持中國電影！支持張藝謀��！打倒毫無審美價值可言的日本動漫爛片�。�！

　　2006年12月14日夜 燕京之西北布衣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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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力，魯國人，青年學者、散文家，近年來關注中國文化與文學批評，曾任中國散文論壇秘書長，總策劃，著述有《中國散文之講演、作品與評析》（主編）、《魯迅報告》（編撰）等多部，有散文作品、文化隨筆、評論若干篇在國內知名報刊發(fā)表，并被多次轉載、入選、獲獎，有散文隨筆入選“2005年中國美文100家”年選、排名榜。從第一篇嚴格意義上的散文發(fā)表，至今亦二十余年。作為編輯主要成員，參編《中國著名作家散文經(jīng)典》，主持“五四學術文叢”，近年致力于“大師人生文叢”（主編）、《中國文化集成》（總策劃）、“中國散文大家文選”（主持人）的編輯、出版策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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