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次嚴重的衰退，人們看到驚人的衰退。我認為在很多方面都是大衰退。同時，這次衰退比之前的都復雜，相對于1929年我們面臨的是更加全球化的環(huán)境。

　　首先，復蘇需要每個國家的努力，但每個國家都關注這場危機對自己國家的影響。為此，很多國家選擇貿易保護主義，貿易保護的抬頭會讓世界經濟更難恢復。其次，1929年“大蕭條”時期銀行還是傳統(tǒng)模式，收錢放貸，而現在的銀行是“賭場”，以至于設計的產品形式如此復雜，連他們自己都無法辨別。種種模式的復雜性使我們更難從這種困境中走出來。第三，這次經濟蕭條不僅僅是宏觀層面的，也是微觀層面上的。美國提高了現代農業(yè)的生產率，很少的人可以生產出許多人能夠享用的農產品。在提高制造業(yè)和生產率上面美國也很成功，極少的人創(chuàng)造極大的財富，我們似乎可以享受這一切了，所以開始了過度消費。

　　在中國，類似的故事也正在發(fā)生，你們學習歐美，大力發(fā)展制造業(yè)，也提高了生產率。制造自動化帶來新的恐慌，意味著將有更多的機器代替人力。經濟結構重建的時候，人們從制造業(yè)，轉向知識經濟和服務業(yè)。

　　在美國，我們認為我們已經解決了問題，我們創(chuàng)造了非�；钴S的金融服務業(yè)，或者也可以說很活躍的“賭博業(yè)”。我們必須認識到，有一些東西錯了。金融的目的是以外部資本來降低自身運作成本，對于經濟發(fā)展而言，金融市場的作用本應是手段，而不應是目的。但是今天在美國，這似乎已經顛倒了。大量金融衍生產品制造的只不過是很多想象的、虛擬的財富。近些年，尤其在危機前，高達30%的利潤屬于金融業(yè)。一個行業(yè)不能以犧牲社會其他利潤為代價，否則一定是有什么從根本上弄錯了。

　　根據官方統(tǒng)計，美國失業(yè)率大概為8%，但如果包括兼職工作、志愿工作、殘疾人工作等，失業(yè)率大概已高達20%，少數民族、女人和年輕黑人日子非常難過。我們的失業(yè)率也許不及80年前的那次蕭條和衰退，但別忘了上次美國的經濟衰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才恢復。

　　很多人常常把今天美國金融和經濟危機與30年代的大蕭條相比。我的擔心是，美國今天面臨的問題比那時更具挑戰(zhàn)。那時美國還處于工業(yè)化過程中，現在已是后工業(yè)化時代。問題是，隨著IT泡沫的破滅和金融市場的倒塌，后工業(yè)時代效率增長的新的源泉是什么？那時，最終是二次大戰(zhàn)把美國從大蕭條中拉了出來。聽聽羅斯福總統(tǒng)當時的演講——我們是民主國家的兵工廠。在這些因素不在的前提下，往前看幾年，美國經濟的前景是什么?美國要回答的問題是，誰對目前巨大的損失負責，是納稅人還是華爾街？我認為，美國的經濟將在相當時間里“呈很長的、深度的L”形態(tài)。

　　危機當前，我們還有兩個棘手問題。首先，美國和中國等發(fā)布了刺激計劃，但其他貧窮的國家不足以發(fā)布這樣的刺激計劃，而發(fā)展中國家經濟不能恢復的話，全球經濟同樣受影響。第二個是貿易保護主義。去年11月的華盛頓峰會上，所有國家承諾不進行保護主義，但之后有17個國家開始了不同程度的貿易保護，美國也發(fā)布了購買美國貨的條款。這種危機下的哲學使得全球經濟尤其是發(fā)展中國家成了無辜的犧牲品。

　　經濟全球化與政治全球化相互關聯，我們都知道在現實中從來就不存在沒有政府的市場。提普·歐尼爾說，所有政府都是地方的。當前世界經濟陷入衰退，保護主義抬頭，出路是什么?全球經濟和金融秩序的改革也意味著相互關聯的各國形成一個統(tǒng)一的管理框架，需要一個全球性管理機構解決大部分問題。

　　現在全世界也都關心中國是否能保持GDP8%的增長，但我想要指出知識鴻溝的問題。指望一代之間填補這個鴻溝是不現實的，學習需要時間，科技需要時間。中國和印度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尤其是中國，供給大于需求，經濟增長模式過度依賴出口，這個模式在當前國際經濟形勢下非常困難，尤其是明年可能會更不景氣。中國需要盡快重建經濟結構，提高中國國內家庭的消費是關鍵，這當然涉及排除深層面制度的障礙，包括各利益階層的代表性。至于中國經濟刺激方案“保8”的目標，我認為這是有難度的，但是我們目光應更長一點，更值得關心的還是中國經濟結構變化的走向。

　　本文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約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E. Stiglitz）3月21日在2005委員會“中國、美國和世界經濟”商界午餐會上的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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